五年以後，我又想起我那時沒有回應那個小男孩。
那年冬天，小男孩回到老家參加曾祖父的頭七，說了一句「第一個發現阿太死掉的人一定很難過。」
(客語曾祖父母的稱呼)
我看著他，一陣悲傷湧上心頭......卻不知道怎麼回答，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說的......
那是我懂事後第二次遇到家中長輩過世。
那個寒冷的早晨，先是被爸媽的一陣驚呼叫醒，趕緊穿衣走到祖父母的房間時，看到奶奶無助茫然的眼神，
我還不確定發生什麼事，還想著：「是又要送爺爺去急診嗎?」外傭、奶奶還有父親一陣雞同鴨講，才知道
是奶奶夜裡醒來覺得爺爺的樣子怪怪的，急忙叫醒外傭呼叫爸爸過來。等到爸媽和我到房間，想喚醒爺爺
一邊量了血壓，一邊看爺爺還有沒有反應。連著兩三次血壓計顯示無法測量，我也慌了手腳，以前在醫院
這時候只要打個電話叫值班醫師起床宣告病人死亡時間，但是我不知道在家裡我可以打給誰，一家人手足無措。
最後打了119，到了附近小醫院之後經過一番波折才又叫了私人救護車從霧峰交流道直上國道三號一路直奔南投老家，一路上救護車司機經驗老道地幫我們提醒爺爺
「現在我們要回家了，要跟好喔!!
要過橋了，要跟好喔!!
我們現在要過隧道了，要跟好喔!!」
難得看到王老爹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著說，我則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地一路哽咽到家門口。
老家門口前站著已經接到消息的四堂伯、堂哥和二姑姑，說是已經把神明廳都用紅紙封好了，可以進去家裡了......接下來的兵荒馬亂我已不復記憶，接連著的好幾個晚上守靈燒紙錢取暖聊八卦，還有三四個夜裡跟著師父的誦經聲起立下跪不下百次，在坑坑巴巴滿是石礫的稻埕上。
我以為我一直無法回答那個小男孩的是，「那天是我發現的，我很難過，但也鬆了一口氣，爺爺很安詳地在睡夢中過世了。」
我一直誤會了，其實第一個發現的人不是我，應該讓小男孩去抱抱他坐在客廳裡沉默不語的那個阿太，安慰她讓她不要再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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